熟悉的幕帘，熟悉的天花板，以及熟悉的白色棉被——虽然在她有意识的状态下只待在这里一天，但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看到的记忆。
她抬起手，隐约还可以感受到刺痛，既然如此，至少说明自己还活着。
用手指感受着自己的鼻息，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我也努力过了’心里想着里伊的身影，她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鸟儿的啼鸣依稀传来，略带几丝凉意的风吹来，摇动着枝头为数不多的青叶。
由于没有合适的衣服，裹在她身上的衣物显得有些散乱，短靴也拖拖踏踏的，但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周围，欣赏着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世界，脸上不自觉露出天真的惊异。
爱德华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内心多少有些坦然。
经过一天的休息她的身体从疲惫中恢复，爱德华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而把她带了出来，虽然从设施地下有通道直通那里，但爱德华想借这个机会让她看看这个世界。
事实证明他做了正确的选择。
一路上，她忘我地沉浸在这个世界，真正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不断向爱德华提问着，爱德华耐心地回答着，从未结过婚或是谈过恋爱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做父亲的感觉。
他们停在隐藏在山坡下的钢铁门前，爱德华将手按在指纹锁上，沉重的铁门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缓缓开启，阳光随着门照入黑暗的空间。
门内出人意料的整洁，没有过多的灰尘，就连空气也很清新没有一丝潮尘味，仿佛直到刚才还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一样。
但空气中漂浮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有些不适，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她不自觉地靠向爱德华身后，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没事的。”
爱德华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黑暗中。
越往里走，血的味道越是浓郁，不断牵动着她回忆的丝弦，恐惧与悲伤一点点爬上她脆弱的内心。
走下楼梯，他们来到门前，她畏缩在后面不敢向前，爱德华置之一笑，缓缓推开了门。
笑声，与温暖的气息从门内涌出，不算宽广的空间里，几十个呼吸此起彼伏。
“唔？是你？真的是你！”
少女兴奋的叫声让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住了。
看上去像是仓库一样的地方灯火通明，十几名少女围在一起和护士一起说笑嬉闹，剩下的几名少女躺在病床上，安详地睡着。
她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喊那名少女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才清醒过来。
仔细端详确认是在身边的那群少女后，她疑惑地看着爱德华，又转头看着少女。
少女看穿了她的疑惑嬉笑着告诉她真相。
那天她离开后，查特将步枪交给玛丽护士，护士用枪托重击查特的头伪造成逃离现场后带她们从地下通道来到了这里。
这几天一直给她们手术取出崩坏能产生器，现在只剩下几个人在等待手术了。
“你下手还真的不含糊，查特的头可是现在还在疼呢。”爱德华对玛丽护士抱怨。
“不那么做可没法以假乱真，而且我也没有用全力，你们两个太夸张了。”
玛丽护士的笑容一直很阳光，但不知为何在场人看见这笑都不由自主地心底一凉。
“博士。”她走到爱德华身边问道：“是不是她们之后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爱德华明白，里伊的样子在她内心挥之不去，她害怕还会有人变成那样。
爱德华摸摸她的头：
“我们就是为了这样而在努力不是吗？”
她的眼中闪起几丝星点，重重地点点头。
“对了对了，那个女孩呢？你不是回去接她了吗？一直以来告诉我们人数的那个女孩，一直没有看到她……”
除了看到里伊的脸的她，这些少女还没意识到那天出现在房间里的怪物，就是那个一直在照顾着她们的女孩。
“她……”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她……先走了，先离开了。”
“也对，毕竟她那么厉害，不过接走她的人应该不会对她再做什么实验了吧。”
“我……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在躲闪，不知不觉地泛上泪花。
爱德华伸出手揉了揉她快缩进胸口的头，替她做出了回答。
“不会再有这种实验了，那女孩也解脱了。”
“那真是太棒了。”少女笑着，转身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人。
“对不起，我说谎了。”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为了里伊，而是为了保住自己卑微的自尊心。
她讨厌自己。
“有什么不好？世上没有不会撒谎的人。里伊也对你说过慌不是吗？这个谎言对她们来说未必是坏事。而且，里伊也不希望看见你这样吧。”爱德华蹲下身来替她抹去眼泪说：“振作一点，该自责的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要以后不让需要说谎来掩饰的悲伤发生就好了。”
“这也是善意的谎言？”
“这是真的。”
她点点头，跟着爱德华走向外面。
站在山坡顶上，冷风吹来却格外清新，看着眼前广阔的世界，她的心中竟然掠过一丝感动。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她看着远方森林之外的城市，那是她们曾说过的钢铁森林，“普通人”所生活的地方。
“她们真的不要紧了吧？”
“取出崩坏能产生器后，只要再坚持服药一个月左右，她们体内的崩坏能就会被中和，她们会与正常人无异，而且因为参加过这样的实验崩坏抗性要高于正常人。但是，即使你的产生器在适应过程中被崩坏能摧毁溶解了，”
她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有一点可以清楚，那就是她们不会再变成里伊那副模样了。
“太好了。”
“关于之前的约定。”爱德华看着她说：“该给你起个名字呢。”
爱德华蹲在她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满脸慈祥。
“这个计划就是一场悲剧，但是你是这计划的唯一产物，也是终结这个计划的存在。‘Keter Valkyrie’，就是这个计划的目的，不需要圣痕的强力女武神。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Keter Valkyrie。或许这里给了你不好的回忆，我可以努力向上级争取让你过上普通的生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这里的一切，然后选择自己的道路。卡特尔（KETER），这是你的名字。当然还有姓氏，如果你愿意……”
“里伊。”
“哎？”
“里伊，姓氏。”她眼神中的坚定让爱德华感到有些陌生，她已经与几天前畏畏缩缩的小女孩不同了，陌生之余，也感到些许欣慰。
“好，那么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是‘卡特尔·里伊’。你为什么会向取这个姓氏呢？”
“里伊是为了我们死的，最后也救了我，我感觉她的生命就寄托在我身上，所以我活着，里伊就在我身边。”
“代替里伊活下去”
爱德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相信她可以把这份温柔持续下去。
……
漆黑的房间，一个身影反复检查门窗确认锁好后，开启了传来的通讯。
投影屏幕的暗光亮起，照亮了查特严肃的脸。
“非常感谢，主教大人。”
查特向着屏幕上的金发男微微鞠躬，金发男年轻的面孔让人怀疑他是否是查特口中的“主教”。
“没什么，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倒是你干得不错，为我送来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勃克的实验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对了，给你的替换外骨骼已经在路上了，这几天估计就能到了。”
“还要继续监视吗？”
主教摆摆手，说：“已经没有必要了，你也放松一下吧。大约一个月后这个实验室就会彻底解散，到那时你带人将那些孩子送到附近的城市去，其余人我会安排的。”
“那那个实验体……”
“随他们就好，已经没有必要了。对你的新指令在那之后会下达，在此之前好好放松一下怎么样？趁还有时间和老友叙叙旧吧。我还有事，指令下达时再联络。”
“是！”
光幕消失，查特抬起头，脸上凝重的能滴下水来。
因为觉得这个人拥有拯救这个世界的能力才会接受他的帮助服从于他。但这个人就像是谜团与黑洞的结合体，越是相处就越看不透，甚至自身会陷入迷茫之中。
他就像是棋盘外的执棋人，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中。
“奥托·阿波卡利斯，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一片漆黑的实验室中，奥托·阿波卡利斯坐在华贵的木椅上，双手掩面低头颤抖着，随即化作不可一世的狂笑。
“有趣，有趣！勃克，没想到你那可笑的计划竟能阴差阳错诞生出这种结果。”
“没人发现，无人理解，在错误中铸成通往正解的道路。在这个时间点送来的这个‘礼物’的价值是独一无二的。我不相信天命，而这一切都将成为天命！”
奥托站起身，走向发着微光的巨大的培养仓，培养仓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漂浮在其中。
“有了这个，‘圣血’将会加速完成，一切都将极速迈进。”
“这，才是那个愚蠢计划的至高产物！”
奥托张开双臂高吼着，仿佛堕入感情深渊的吟游诗人，毫无保留地释放着兴奋与狂妄。
“这，才是天命！”
……
“所以那之后呢？”
卡特尔从回忆中醒来，发现拉比和沙妮早就钻进了睡袋，沙妮狂放的睡相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性别。
蕾一如既往地倚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抱着“芯希娅”闭着眼睛分辨不清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只有尘还在她的身边，但是很明显眼皮在打架。
“你们也太没用了吧。”
“我们可是战斗了一天，就连拉比吃完饭都乖乖睡觉了，像你这种吃饭补充精力的家伙哪里还有啊……”
尘不甘示弱地反驳。
卡特尔不满地嘟起嘴。
“所以最后怎么样了？”
“很简单了吧，我无法弃他人于不顾而而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成为女武神，所以我现在是世界上唯一的‘卡特尔女武神’哦，很伟大吧？”
“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女武神类型不会感觉很奇怪吗……而且真正的伟大者才不会吹嘘自己伟大的。”尘打了个呵欠，往睡袋里挪了挪。
“认识到自己的伟大也是伟大者的责任之一！而且这话，可是只说给最亲近的人听哦，感恩戴德吧。”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我可能会很感动，还有我已经心有所属了，你要有什么想法就放弃吧。”尘钻进睡袋翻了个身，打发她赶紧睡觉。
卡特尔总是觉得能一本正经说这句话的人是真的厉害。
但她现在的关注点可不在这里。
“哼！谁稀罕你这个自恋狂！略略略！”
卡特尔红着脸钻进睡袋，背对着他。
“不过……”他轻声说道：“如果要把这里当成家也不是不行，虽然笨蛋有点多，但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开心的，至少我这么感觉的。”
卡特尔听着，内心飘过一阵暖流，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
“还用你说吗，呆子……”
她抬起头，从临时武器库的通风口依稀可以看见星空。
这样就好吧，里伊。
现在的我，也很努力哦！
微风吹进库门，如温柔的轻抚，轻轻将她带入梦乡。
论外谈 Module K 完
次章 陨尘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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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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